第2章 爺復活啦
「奕娃子,小芹,快醒醒咯,讀書快遲到了。冇得幾天就高考了也認不得着急。」
「娃他娘,讓娃兒再睡五分鐘噻。小奕才四年級,離高考還離着十八丈遠嘞。再說他考不考得取初中都是個問題,操那閑心弄么子!」
「小學咋了嘛,這不也快期末考試了嗎?小芹我倒是放心得很,每次都考第一名。小奕,唉,這娃子聰明是聰明很,就是貪玩……」
「娃子再大點就懂事(si)了,他才十歲嘛,正是皮呢時候。」
趙慶奕隱隱約約聽到了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塵封已久的那些記憶在腦海中慢慢蘇醒,他猛然睜開眼睛。
這是在哪?
四下里朦朦朧朧的,天還沒亮,肯定不是在自己的別墅里。
他藉著爐膛里映出的微弱火光,勉強看清了剛剛說話的兩人。一個是他爹趙老憨,另一個是他娘李秀娟!
趙慶奕往自己胳膊上使勁掐了一下,生疼!
「啊!」
瘦小的胳膊上傳來的痛感讓他忍不住叫了一聲,趙老憨聞聲問道:「奕娃兒,你醒了噶?快點起床抹臉吃飯,該讀書克了。喊你妹子一聲。」
趙慶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,他加大力度掐了自己一把,然後更大聲地叫起來!
「你個龜兒子,起來洗把臉就不盹了噻,嫩種(這麼)掐自家搞么子?你怕是個憨包哦!」
趙老憨以為兒子還沒睡醒,想通過掐自己快速清醒過來,便不輕不重罵了他一句。
竟然不是做夢!
還是熟悉的罵人配方,還是粗獷的親爹味道!
自己不是被凌野豢養的打手摺磨死了嗎?眼前這些又是怎麼回事?
他雙手抱着頭揉了揉,一點都不疼。死之前的記憶完全還在,包括自己的靈魂從無數生活片段中倒飛出去,他都記得清清楚楚!
難道是重生了?天時在最後關頭還是幫了自己一把嗎?
得虧前世發跡之後,他行善如流廣積福報,真的重生了!
一覺睡醒,他躺在趙家溝自己家裡,那間用土磚壘起來的小矮房子里!
眼睛慢慢適應了天蒙蒙亮的環境,他看清了更多。老娘正在灶火上煮着洋芋,老舊的鋁製鍋里熱氣騰騰的,屋子裡擠滿了馬鈴薯特有的香氣。
火塘里時不時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,那是木柴在火焰中爆裂開的聲音。屋外一群麻雀斑鳩唧唧啾啾叫着,趙慶奕有九分肯定自己是重生了。
他對這些鳥叫聲太熟悉了,十八歲之前沒少掏鳥窩,用自製的彈弓打鳥玩。什麼鳥在什麼地方築巢,什麼季節下蛋,他都門兒清!除了趙家溝,他在別的地方沒聽到過這麼親切的鳥鳴。
一扭頭,隱約可以看見家裡斑駁不平的土牆上,用圖釘固定着兩大張畫像!
畫像右上角掛着一輪火紅的太陽,正**是主席和朱老總和煦的笑臉。
雖然屋裡光線還很暗,但那畫像的尺寸夠大,題材太有辨識度了,他絕不會認錯的。
「爹,今日是幾號嘛?哪年了?」
趙慶奕輕聲問了一句,他的聲音不再冷峻威嚴,甚至有幾分慵懶的奶聲奶氣,他還沒到變聲期!
「今日么,我看看日曆噻。」
趙老憨剛洗完臉,從堂屋正中間的小木桌上拿起手撕日曆撕下一頁,瞥了一眼說道:「2月7號嘛,你問這個要咋說?1982年噻,你一天吃幾大碗連哪年都記不得,白吃了?老子真想給你兩拖孩(鞋)!」
卧槽!1982年!自己被打死的時候是2022年2月7號,享年50歲零幾個月,也就是說自己現在只有10歲?
周圍的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,但一切又都那麼自然,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的想法變得詭異起來。
趙慶奕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,光着腳就跑到桌子邊,他迫不及待想自己看一眼日曆。
看着眼前可能比自己年紀還大的小木桌,桌腿瘸了一隻,用舊報紙墊起來了。白刷刷的桌面上有兩條齊齊整整的裂縫,想來是年代久遠拼接的地方裂開了,隱約還能看出土漆龜裂後遺留下的粗糙痕迹。
桌面上皺巴巴的日曆印着大大的黑體加粗的2/7,印着為人民服務字樣的搪瓷杯里滿滿當當的粗劣茶葉,壺口結滿水垢的鐵皮殼開水壺,微微生鏽了的剪刀......
一切傢具都那麼有年代感,趙慶奕在那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進了某個八零年代歷史博物館!
「爹,還真是嘿!但是今天星期天噻,學校不上課。」
趙慶奕小心翼翼確認了三遍,驚喜地發現自己被命運之手送回了十歲的光陰里!
他還只是個調皮搗蛋的頑童,還沒有打架鬥毆坐牢,爹娘還健在,他們還很年輕!
「格龜兒子,你又騙老子?你不是說前天是星期天嗎?」
趙老憨一年級只上了兩個星期就輟學回家了。他出生的那個年代,農村還普遍信奉着多子多福的思想,家裡兄弟姐妹多,實在負擔不起學費書本文具這些支出。
所以他只學會了簡單的阿拉伯數字,不懂得也再沒有餘力去關注星期幾是什麼意義。
他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都是艱苦的工作日。面朝黃土背朝天,從土地里刨出全家人的口糧,挖來四季柴米油鹽的雜項,扯出全家人一年一套的新衣布料......
那年月里,土地收成要交公益糧,餘下的口糧大集體分配,到手的糧食將將只夠一家人糊口,苦日子讓他沒有閑暇時間繼續學習。
自己吃了沒知識的苦,趙老憨對趙慶奕兄妹倆抱着極高的期望,雖不求他們能成龍化鳳,只要他們兄妹能考上初中,在那時就是大文化人!
到時候可以在工廠里找個活兒,做點相對來說清閑一些的工作,他就心滿意足了。
因此,趙老憨一聽兒子為了逃學敢騙自己,當場就火冒三丈!
他一把抄起拖鞋就往趙慶奕屁股上招呼,足足打了七八下才停下來。
「嘿嘿嘿...哈哈哈...真好,要得!」
老爹的拖鞋攻擊給他年幼的臀部帶來了巨大的疼痛,但趙慶奕不哭反笑,身體感覺越疼,這個世界就越真實立體!
自己真的活過來了,一切都還有希望!他等老爹這一頓打,足足等了三十年了!
自己老爹最習慣用老娘親手做的布拖鞋打他屁股,這不是夢!
「老子叫你喊好,你妹子前天也被你害了冇(沒有)克(去)讀書?打死你個不爭氣捏!」
趙老憨一邊怒罵著,拖鞋一下下狠狠落在趙慶奕屁股上。
趙家住在山腳,而村裡的小學在村裡供銷社的老房子里。趙家兄妹每天只能搭伴上下學。趙小芹比他哥小四歲,才剛上學前班!
她哪知道什麼星期幾,所以趙慶奕信誓旦旦說今天星期天不上學的時候,老爹信了,妹妹也信了。
「他爹,嫑打了,娃子都不哼唧了,等哈被你打壞掉!」
李秀娟在一邊煮洋芋,聽到兒子逃課還害姑娘也沒去上課,她心裏生氣,就沒攔着趙老憨。
老一輩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十分深刻,她由着丈夫教育孩子,沒有插手的意思。
直到趙老憨揍了十多下,兒子一聲不吭了,她登時慌了,不會打出毛病了吧?
「冇得問題,小野娃子皮厚得很,不好好收拾不長記性!」
趙老憨又打了一下,才從膝蓋上把兒子翻過來。趙慶奕眼睛裏閃着眼淚水,笑嘻嘻地看着爹娘。
真好,又活過來了。
「他爹,娃子這是哭是笑啊?真尼被你打成憨包掉(了),咋整嘛?」
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,李秀娟撂下洋芋鍋急忙上前去看兒子。
「媽,我結實耐揍得很,冇得事!」
趙慶奕疼得齜牙咧嘴,眼裡含着淚花寬慰老娘。趙老憨一聽這小子沒事還敢嘴硬,又抄起了拖鞋。
當時的畫面用現如今的流行語來描述就是:父見子未亡,抽出七匹狼!
「老子叫你結實耐揍!你給老子站噠,有本事不要跑噻小雜毛!」
趙小芹揉着惺忪的睡眼剛從屋裡出來,定睛一看哥哥被老爹打成這樣。她急忙衝上去抱住了趙老憨的胳膊,一邊拉着老爹的手一邊朝自己哥哥大喊了一聲。
「鍋鍋,你快迭(點)跑,我幫你攔着爹爹!」
趙慶奕雖說搗蛋頑皮,但是對自己這個妹妹不錯。
他每次掏鳥窩撈小河魚什麼的都先給妹妹吃。再加上趙家住得偏僻,趙小芹只能和哥哥玩遊戲,去村裡找其他小朋友太遠了,她不敢自己走那麼遠路。
所以每次趙慶奕挨打,她都會攔着老爹一點。因為每次挨完揍,哥哥兩三天沒有玩兒的興趣,小丫頭鬱悶得很。
......
趙慶奕逃出家門,一溜煙跑到半山腰,跑得氣喘吁吁才站在林子里。他面朝大山聲嘶力竭地大叫:「啊!!啊!!」
大山也不知疲倦地回應着:「啊!!啊!!」
直到嗓子干癢,聲音都嘶啞了,趙慶奕才停了下來。
朝陽從山那邊緩緩升起來,給整個趙家溝染上一層金黃。村子裏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燒火做飯,吃完就要開始一天的勞碌。幾束炊煙升升騰騰到了半空中,慢慢消散在風裡不見了。
山風吹乾了趙慶奕額頭上的汗珠,涼意讓他更清醒了幾分。
重生了,那上輩子的遺憾,這輩子還會發生嗎?
他一屁股坐在山石上,在臀部的劇痛中大聲回答自己:
絕不會!